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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就像所有令人厌倦的中年人一样开头吧。结婚了?几个孩子?”谢德罗诺夫将酒杯与吉尔达轻轻一碰,尽量轻松地问道。

“呶,就像所有令人厌倦的中年人一样,结婚了,没有孩子,离婚了。”

“这个姓……为什么还留着?”

“我也不知道,就好像他在我的生活里留下的东西太多,我不想都丢掉。”

谢德罗诺夫将不多的酒一饮而尽,吉尔达挑了挑眉毛,露出了“接受挑战”的神情,然后也干了。

“该您了,谢尔盖·叶甫根尼耶维奇,”她歪着头,开心的说,“我看您是那种不会喝死在涅瓦大街上的俄罗斯男人,所以同样的问题:结婚了?几个孩子?”

谢德罗诺夫把酒瓶放下了,忧伤地看着吉尔达,然后又提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个完全不符合品酒礼仪的大半杯。

“怎么了?很困难吗?”吉尔达问道。

“结婚了。”

“她是个怎样的人?对不起看来我不该问这个。”吉尔达也给自己倒了大半杯。

“不,伊莲娜很好,都很好。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儿,叫伊莱特卡。已经上五年级了。问题是儿子。”谢德罗诺夫随手晃了晃杯里的酒,然后赌气似的灌了一大口,缓了一阵才继续说,“才七岁。前年冬天我们去了埃及,但是天知道他在沙姆沙伊赫海边玩的时候怎么就能捡到一个罐子,里面还有一罐底那坍什么玩意儿……后来我才知道,那附近也有些污染区,偶尔会有东西被冲过来。得了病,注射了疫苗但是仍然不见好。”

吉尔达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回答,她放下了酒杯。

“那怎么办?”

“听说德国能治,我办好了签证,他母亲下个月带他飞过来。听说是什么II型症状。”

“到德国哪儿?”

“柏林呗,还能是哪儿。”

“到了柏林之后,就给我打电话。”

“这事儿没必要麻烦你了。你现在……”谢德罗诺夫有些拘谨起来,搓着双手,避开了吉尔达的目光,“都是坐‘海鸥’的人了。”

“谢廖沙,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有困难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整个欧洲的医学圈都要看我的眼色行事……差不多吧。不过是II型辐射病,不是绝症!我想想,海思博士应该能给你解决这个问题……他是美国那边逃过来的ELID和器官复苏专家,相信我,会有办法的。”

“吉尔达,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轻一点,抓疼我了。”吉尔达抱住谢德罗诺夫,轻轻地在他背后拍着。

“吉尔达,我们当初认识的人里还有多少你能联系上的?”

吉尔达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好意思问。你说了给我写信,可是我连一封电子邮件都没收到。”

谢德罗诺夫的目光游移起来。

“那我就不问你为什么不写了,说说认识的人吧?”

谢德罗诺夫没有回答,伸出手,用朋友的方式抱住了吉尔达。有几分钟时间,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什么也没说。

“好吧,奶奶还在吗?”谢德罗诺夫首先打破了沉默。

“两年前在瑞士去世了。没什么痛苦,就是到时候了。父亲在苏黎世陪她走完的。”

“那,那个老军医?”

“他在我们国家的卫生部干到退休,最近五年没有联系。你的那个连长呢?还有那个审问两个美国人的内卫少校?柳达?”

谢德罗诺夫靠在吉尔达的肩上,开始轻轻地抽泣。

“我做不到,吉尔达,我做不到。有时候他们每个人的脸我都不愿意再想起,哪怕是生者,想起生者就会想起死者。大尉活下来了,他还在军队,我们营每个活下来的人每年胜利节都会想法聚一次。可是,哪怕我们现在都不到四十岁,每年却都会少一两个人。有些是来不了,有些是永远来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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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亲爱的,我没办法。你快走吧,阿尔焦姆要回来了。”奥丽雅像是下定了决心,把谢德罗诺夫往外推。她哭的很厉害,幸亏没妆,否则怎么也藏不住。

谢德罗诺夫退到了走廊上,奥丽雅已经转过身,但是却没关门。她突然转过来抱着谢德罗诺夫的头,用力的吻着年轻的军校生。

“不行,谢尼亚,就这样吧。孩子也快回来了。对不起。我没法离开,你明白吗!没法离开!没办法!”

大门砰的一声在谢德罗诺夫面前关上。谢德罗诺夫不敢停留,迅速跑到走廊尽头,从外楼梯溜下楼去。作战靴踩在雪刚有点化开的钢楼梯上,非常湿滑。从五楼跑到二楼,他终于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摔在了楼梯上,一直滚到了一楼半。虽然摔的天旋地转,他还是挣扎的爬起来,翻过楼梯杆,结果更加狼狈的滚到了半化的雪水和泥水里。崭新的迷彩硬壳外套变得跟从训练场回来一样,臂章上鲜红色的国旗和“ВС СССР”金字被泥水彻底盖住了。谢德罗诺夫不敢停留,拿出冲刺的速度跑道街道的另一边,他看到了阿尔焦姆·西蒙诺夫从墙角抱着一袋面包和食物走回家,粗粝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谢德罗诺夫直接翻过围墙,却又没能下决心离开。他通过外楼梯跑上了对面公寓楼的天台,找了个不会引起注意的角度卧倒。他看了看太阳,角度很好,望远镜不会反光。

等了一会儿,奥丽雅出现在阳台上,阿尔焦姆很明显发现了什么,在阳台上拽着奥丽雅大声的说话。奥丽雅说的什么内容他听不清,但是她的神情告诉谢德罗诺夫她在撒谎,撒有关于他的谎。

阿尔焦姆一个耳光打了过去,但看得出没出没什么劲儿,奥丽雅哭着蹲了下来。看起来阿尔焦姆也后悔动手了。他转过身,拉开阳台的门,走了进去。奥丽雅一直蹲在阳台哭泣。

谢德罗诺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军校的,也不太记得自己因为点名迟到被连长收拾的多惨。他一直只记得奥丽雅撒谎时的脸。他还记得她在不合适的时候回阿尔焦姆电话时那种带着歉意的声音,奥丽雅也不是一个撒谎的好手。如果是那种“蓝军”一样的女人,把整个连、整个营、整个团整个师的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可能是不会看得上谢德罗诺夫这种愣头青的。她渴望改变,然而生活的锁链困住了她。不,锁链这个词亦不确切,那是一种产生自长期的共同生活、分享过欢乐和悲伤的纽带。虽然这些纽带因为生活的重担褪色了,变得像作战背心上磨损的尼龙织带一样,然而它仍然牢固的、自愿或不自愿的把生活的每个部分紧紧的连接在一起。在如同第二次青春一般的对英俊的黑头发军校生迸发出的情感和生活的纽带之间,奥丽雅最终没有犹豫,选择了后者。

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梦见奥丽雅。惊醒之后,谢德罗诺夫没能再睡着,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他毕业上前线之前和她最后的会面。

在谢德罗诺夫辗转反侧的同时,在购物中心里,新来的机器人护士正在忙碌着。如果不是互相之间毫无交流,这24名机器护士乍一看与真人别无二致。但在与伤员的沟通中,每个机器护士的口吻和用语“习惯”都略微不同。“夏娃”型的主控AI能够为每台僚机提供一套带有随机性、同时又参考数据积累的性格表现代码,使用户能够感受到一种似人而非人的亲近感。

“她们之间不说话,这是唯一不像人的地方。” 冯·埃森施塔特博士回头对吉尔达说。

“问题不大。我开一下拟人氛围的选项。”

很快病房里有了生气,机器人护士之间开始像人一样互相交流。尽管她们在工作上的协作配合只需要在各台设备之间交换一下数据,然而程序令她们把这些配合用尽量像人类的方式表达出来。伤员们的疑虑也渐渐消解了,半个小时后几个能开口的家伙甚至试图跟她们调情。当然,几个美国伤员给吓的够呛,他们好像对待瘟神一般的抗拒这些仿生机器人为他们服务,吉尔达对此颇为不解。

捷格加连柯上尉烧伤严重的腿和手完成了第二次换药,他是最后一个完成的,五个银发的机器姑娘围着他转,花了半小时才收拾停当。负伤被俘半个多月来,西德军医虽然还凭良心办事,但是肯定也没法真的拿他们当自己人对待。昨天自己人的军医来了之后情况极大的改观了,但是护理人员的缺乏让他还得暂时忍受痛苦。现在,当机器护士告诉他她来自第聂伯彼得罗夫斯克时,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了放松和安全。

“你叫什么名字,姑娘?”他费力的说。

“暂时还没有名字。我们的主控机……”

“不不,你应该有名字。”

“您愿意给我取一个吗?”

“娜杰日达……娜斯佳,这就好了。①”

“谢谢你。就这样叫我吧。”

隔壁床刚换完药的西德坦克兵舒马赫摇了摇头,他听得懂。

“上尉先生,”舒马赫说,“你会考虑约她出去吗?”

“只要她愿意我就娶她,不开玩笑。”

①意为俄语的希望。

在来自四支军队(有一个法德旅的法国中尉)的烧伤伤员完成换药之后,冯·埃森施塔特博士才安心的回房间睡觉。按照这个状态,明后天能把所有的人员都送回市中心。

吉尔达最后和博士道了晚安,准备回家。没走几步,她突然感到了一阵压倒性的困倦。吉尔达一时有些站不住,向侧面一歪,几乎要摔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脑海里很快的闪过了这个念头。如果不是一双温柔而冰冷的双臂把她架住,也许她会顺势倒在地上。

银色头发的茜茜把她架了起来,扶到走廊里一张刚刚空出来的病床上。

“谢谢。”吉尔达疲倦地吐了一个词。

“您今天太累了,姐姐。”

“没什么……总算是做了好事。”

叶卡捷琳娜从后面跟了上来,与茜茜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向下一个临时病房前进,它——她并不直接参与护理,而是根据自动规划的路线巡逻,实时记录伤员的状况并调整整个机器人集群的运行计划。汉斯·乌戴特上尉这时候刚好从门口出来,看见了疲倦的坐在一张空病床上的吉尔达,她和被称为“茜茜”的机器人就像朋友友一样在对话。

“缪勒小姐。您应当回去休息了。”

“是的,您也是。”

乌戴特看着正在对他微笑的茜茜,犹豫了一下也报以微笑。

“您对待机器人就好像对待真人一样。真有趣。”

“上尉,她们被设计得和人如此相似,就是为了让我们以对待人的方式去对待她们……”

“也许您是对的。我送您回去。”

“不必了。就睡医院。”

“那么,晚安。我还要去配药。”

“晚安,上尉。”

吉尔达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4月15日凌晨00:57分。手机已经充满电了。她把手机揣回兜里,走向她最近几天留守时的铺位。留守人员住区用货架和白色围帐在五金区围了一角,尽管货物所剩无几,然而总是弥漫着一股五金店特有的味道。吉尔达掀开围帐,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睡她上床的那个睡觉老打呼噜还磨牙的胖女生今晚也都回去了。

“今天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不管怎么说,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是好事。”吉尔达心想。她草草脱下鞋袜,把闹钟设置到早上六点,然后开始琢磨快速入睡的办法。人在困倦的时候反而常常更难以入睡,如果像机器人那样一键待机该多好啊……

这时候,从窗外传来了一声初夏闷雷般的响声,窗玻璃微微摇晃起来。和前些天左岸杂乱的各种口径的炮击不同,这声音带着相当巨大的力量。紧接着是第二声。在东面发生了两次剧烈的爆炸。

在野战医院帮忙的这段时间,吉尔达已经能分辨远远传来的各种武器的声音,但她从来没听过这种声响。她紧张的跳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又发生了第三声和第四声轰响),披上衣服冲了出去,却发现医院一切如常,淡金发的叶卡捷琳娜正站在她围帐外待机。

“姐姐。我们的运行一切正常。目前已经深夜了,您应该休息。”

“发生了什么?那声响声,是什么?”

“不清楚。军队不会告知我们的。”

“这样,叶卡捷琳娜,你去问问你们的军队?”

“逻辑上讲,苏联武装力量人员不可能向我们这些民用机器人透露任何军事相关情况。您确定授权我去执行这一任务吗?”叶卡捷琳娜冷淡地回答道。

吉尔达想了想,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累糊涂了。已经半夜了,俄国人也得睡觉。她又等了一阵,发现确实没有骚动和混乱,就让叶卡捷琳娜继续巡逻,回到床铺上倒头睡下。

只是,在彻底睡着之前,她发现她一直在回想今天她遇到的那个俄国中尉。那个黑色头发却有着一双温柔的淡蓝色眼睛的俄国中尉……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似乎不比吉尔达自己大多少。他救了她,也救了那两个美国倒霉蛋……换成别人,吉尔达未必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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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屏幕上,四个来袭导弹的图标已经被标记为被摧毁,蓝色的飞行轨迹在三维投影上和红色的拦截弹飞行轨迹交汇了。特拉菲莫夫将军抹了一把冷汗:第49防空导弹旅成功的拦截了第一枚和第二枚“红石II”战术弹道导弹,但是第三和第四枚导弹虽然被拦截弹命中了,却仍然准确的摧毁了美因茨-古斯塔夫堡铁路桥靠左岸的桥墩,工兵忙活了48小时的成果全完了。被拦截的第一枚和第二枚导弹是冲着维森瑙尔大桥去的,如果命中,桥上正在过河的摩步第9旅坦克营可能要完蛋。而在这一轮试图打断莱茵河交通线的攻击之前半小时,法兰克福国际机场遭到了16枚导弹的攻击,暂时瘫痪了。

到处都在要更多的坦克……军长亲自去了左岸前线督战,特拉菲莫夫手头可用于支持第9摩步旅的兵力非常有限。哪怕手头多一个重型合成旅,几近被合围的美第四步兵师可能在24小时前就成为历史了。近坦12师连日作战损失不小,如果美第三师和英第4、第12旅集中兵力威斯巴登周边展开反击(尽管可能性不算太大),局面将会十分被动。尽管就法兰克福周边的兵力对比来看,盟军不太可能把战线恢复到一周之前的状态,但是仍然可能对12师造成重大打击。而如果反击和第四步兵师北集团突围的行动一起进行,那么得手(哪怕只是部分得手)的可能性仍然相当大,到了那个时候,不仅美因茨可能毁于战火,划江而治的局面也会让后面的进攻变得异常艰难。左岸和右岸齐头并进的苏军本来像楔子一样将当面美军的防线撑开,然而现在看来盟军还有机会,如果他们抓住了机会,正确的运用自己的力量,那左岸和右岸的美军将会像一把强有力的铁钳一样将近坦12师和近卫摩步9旅、摩步23旅夹碎,至少夹碎一部分。

特拉菲莫夫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美国人从他手里逃掉。美因茨下游莱茵河上新增的舟桥下午已经架设完毕,增援路径畅通无阻。如果美国人真的采取像德国将军说的那样的鲁莽行动,那就让他们付出无法承担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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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珀,你特么在干吗?”

“解冻?”

“用室温水,呆瓜!谁告诉你解冻是直接用火烤的?”弗里曼赶紧来到灶台前,把大煎锅和上面堆成小山的鸡胸肉片挪开。

塔拉申科大尉确实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命令炊事班把快过期的冻鸡肉都交给两个美国佬,明天早上做给全连吃。问题在于,只有一个人真的能干活,就是弗里曼。

“我用微波炉可以吗?”库珀小心的问道。

“在家,OK,在这里,忘掉这个吧。我们手头有够俄国人吃到打下华盛顿特区的鸡肉,你居然还想用微波炉。孩子你从没做过菜?”

“从来没……”

“也对,白小孩从来都是这样的。把这些拆包的肉都扔到水盆里,没拆包的扔到那边的水盆,去吧。”

负责看管他们的哨兵抽光了最后两支烟,索性撸起袖子跟弗里曼一起制作裹料。虽然这次的哨兵英语奇差,然而俩人光靠比划和不多的几个词句,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材料置办停当了。库珀只能傻乎乎的坐在一边。

忙完之后,弗里曼把靴子甩掉坐在地铺上,点了一支赢来的“白海”。吞吐了两轮之后,他给出了结论:“好吧,俄国锅炉燃料尝起来还没那么糟。”

库珀看了看他手里明灭不定的烟头,又开始盯着自己没了电的手机发呆。

“嘿小子,怎么了,还在为你老婆担心,嗯?”

“中士,一点也不好笑。”

“别人都觉得很好笑。不过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看,和手机里的姑娘谈恋爱恐怕能在学校给你带来一大堆麻烦……你上过学的,对吧?没准是大学?”

“大学。我没问题。只是有点烦,在大学不过是没人理我而已。嘿中士,我不是那种没朋友的人。”

“嗯,和一群跟自己一个德行的家伙搅在一起?”

“中士,很刻薄哎。”

“对不起。不过事实就是这样,对吧?”

“对……不过我说了,我对此(感觉)没问题。”

“认真的说,小子,这就是问题。没法想象不趁年轻搞搞姑娘,姑娘也想搞小子的。”

“中士,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姑娘看得上的。而且姑娘很没意思耶。她们只盯着橄榄球队的前锋或者会玩滑板的……”

弗里曼上下打量了一下库珀。

“小子,问题是……你们有点把自己锁起来了。成天跟自己一样的人滚在一起,这才是最大的问题,不是说你胖或什么别的事儿。”

“我试了,试过去融入其他圈子,不过他们就只是懒得理我们而已。一点机会也不给。”

“那你在军队里搞的怎样?我的意思是,你干嘛想着要参军?”

“我他妈又不是志愿参军的!不过我觉得参军能让我更酷一些,所以大学征兵抽到我的时候我也觉得没问题,结果一切都跟我想的不一样。”

“你知道么,你运气太好了。”

“你的意思是我被俄国人活捉是运气好?”

“不,前天你碰上我才是运气好。但是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你从小运气都太好了。”

“没觉得。我觉得我人生糟透了。”

“拜托,你有个爹,而且没离婚,对吧?”

“对,而且是个傻缺。”

“而且他给你钱上大学。”

“而且大学糟透了。”

“你有个爹,有妈,你爹妈给你买了一大堆游戏,每个游戏上都有给火辣的要死的小妞,然后他们还给你塞进了一个大学,你还想要什么?”

库珀沉默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切都糟透了。”

“去年有几个跟你似的家伙也在我们营待过,都打的一手好游戏。里面有个家伙,我不太确定他是怎么回事,自告奋勇的去当反坦克导弹射手,然后成功了。头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不停的告诉每个人他当上射手了。”

“然后?”

“然后在斯图尔特还是斯图加特?俄国坦克像碾个西瓜一样碾过他整个班,然后就直接从我面前开过去了。那些康米步兵看到我戴着围裙就压根无视我,过一会儿英国坦克过来之后俄国人马上就撤退了,我还照常开了饭。”

“他只是运气不好。”

“得了吧。我不知道那些傻缺游戏教了你们这帮孩子什么,但是你们总是一打一打的被补充进来,每天都在问俄国佬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杀光他们,然后刚刚开始挖坑修理地球就被俄国佬的大炮炸成一坨稀屎。过两个星期又来一打,又来一轮。我刚说你运气好,因为你在营里待了不到仨星期,我们就完蛋草了,但是你在逃跑的时候居然还揣把手枪和炸药,老天才知道你怎么想的。要我说,你觉得生活缺少刺激。你们这帮孩子都觉得生活缺少刺激。”

“本来就是。生活糟透了。”

这时候俄国哨兵换岗了,下来值夜的是西尼岑。西尼岑回头看了看别人都上去了,把步枪往背后一背就坐到了两人前面。

“伙计,”他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说,“你这游戏离线模式怎么进的?带带我?我自己也开了个存档。”

“所以你们俄国佬也喜欢玩这些游戏?”弗里曼笑着给西尼岑递了一支“白海”。西尼岑接过笑笑,顺手把烟卡耳朵上。库珀沉默着,看着西尼岑的手机。

“嘿,我跟你说话呢,伙计。”

“我的手机没电了。”

“见鬼。用这个。”西尼岑掏出自己的充电宝给库珀。

“好吧,感谢你,俄国先生,我正打算跟他严肃的谈谈,结果你们两个开始开游戏派对了。”

“谈什么?”

“他差点把我坑死。嘿我记得刚才你也在,还记得他包里有啥?”

“啊哈,打算把我们连部崩到天上的道具。”

“对啊。现在我是真的考虑要不要让我的女儿上大学了,如果大学里都是他这种人的话……”

“*您*……你有个女儿?”

“对。不像你,库珀,我为了养她才一直在军队混。”

“母亲呢?”西尼岑问道。

“早跑了。碧池一个。”

轮到库珀吃惊了。

“等一下,中士,我经常听说你们N……你们非裔多半是爹跑了。”

“再来一个N我就借俄国先生的枪爆了你的头。”弗里曼突然板起了脸。“你是不是从来没跟我们尼格说过话?在我之前?”

库珀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后挪了挪。“对不起中士我不是有意的。差不多吧,爸妈不让我跟你们打交道。尽管我高中认识一个小子,他《黄金眼》打的超级好,但是后来突然搬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再没见过他。”

“我看他家可能也散了,或者别的什么出了差错。库珀,对很多人来说活着就已经够操蛋的了。你说呢,俄国先生?”

“叫我*伊万*。或者按你们的方法读,艾文。确实是。我爸也跑了,但是我妈和我爷爷奶奶仍旧住在一起。他们对我爸彻底失望了,但是我们还是一家人。”

“听起来也挺难。”

“习惯就好了。刚刚吃你们炸鸡的那个家伙,聂克留多夫,是我的好朋友,最铁的那种。我们高中的时候一起去参加的中央陆军电竞俱乐部的选拔,而且都选上了,可惜只进了二队。我玩游戏某种程度上是为了赚点钱,而且也确实赚了不少!不干这个,我可能就得去商业系统当个无聊的售货员什么的。要不是打仗我估计我还在玩。”

“没吹牛吧,玩游戏还能赚钱?”

“能啊。可是能赚钱的人不多。更多的人只是花钱。”

“不知道,从来没了解过这些。幸好我的女儿没有搅合进什么不该搅合的事情。她今年应该会参加考试,也许能读个大学。现在我只想这该死的战争赶紧结束,也许能拿到点退役补偿。”

“大学好。我也没读。嘿,库珀,你的中士是个牛逼的人,他一个人养女儿。这可不容易。”

“你们会把我们送到哪儿去?西伯利亚?中士,别听俄国人胡扯。他们会把我们送去西伯利亚砸石头的。”

“对啊,艾文,你们真的会把我们送到西伯利亚?”

西尼岑撇撇嘴。

“鬼知道。不过我不知道他们真的送谁去,那边又不缺人,到处都是自动机器人。我听说我们这边的德国人打算扣留你们一段时间,没准三五个月,没准一年,让你们修好……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道路,桥梁,房子,什么的,有个词儿指他们全部的。”

“基础设施。”库珀补上了。

“对,修基础设施,修好了就把你们送回去。前提是战争打完了。”

“美国不会输的。”库珀突然激动的喊了出来。弗里曼不耐烦的把他直接摁回来。

“小子,我们这边的德国人都反水了,懂么,反水了。法国人也反水了,他们打算跟俄国人混。这场仗没打头了。这跟你那些游戏可一点不一样,我知道的,游戏里美国从来不会输。问题是我们搞砸了,天知道搞砸了什么。不过我觉得如果我们到处乱炸盟友的楼啦桥啦,靠干这么草蛋事情的去赢,不可能。”

“而且,库珀,”西尼岑也插嘴,“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有主角的运气吧?揣那么些道具,就想一路潜行回去,不可能的。”

说完,西尼岑沉默了一小会儿,扭头对弗里曼说:“中士,我们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就跟教练吼队员似的。”

弗里曼耸了耸肩。“他迟早要明白的。我有点困了,我考虑睡觉,你们两个不要闹出动静。”说完他掏出俩耳塞戴上,转身睡下。

“好的中士。”

“还有,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搞死自己。”弗里曼补充道,然后再也没说话。

西尼岑起身去拿了两个箱子,掏出耳机,示意库珀也一起来玩。库珀想了想,掏出自己的耳机,坐了过去。

“你这战绩,水平还不如我。你的机娘队出击之后都不分高度进场,又不设置中距弹发射条件,自机的雷达还不手操,要是没有一大堆加成道具连简单AI都能把你打出屎。”

“嘿,但是我皮肤和东西全啊。限量的!”

“那又怎么样,我们那边的游戏只能靠成绩来搞到限量版的东西。菜就是菜。”

等到新的哨兵来换岗的时候,西尼岑和库珀都睡着了。西尼岑睡的那么死以至于哨兵不得不踢了两脚才把他叫醒。

六点整,谢德罗诺夫跳下床铺,打算趁早去收拾一下。按规定六点半起床,指挥班的其他三个人还在沉睡,于是谢德罗诺夫轻轻的爬下床铺,在屋外才穿上靴子。在绕到前门的路上,他特地绕道去全排战车停放的位置看了看,一切正常。

在青年旅舍门口的洗手池上,谢德罗诺夫一边刷着牙一边在心里嘲笑着自己。上一次和陌生女性说话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除此之外,大家只能试图跟柳德米拉·普罗科菲耶夫娜调情,可是她总是对别人冷冰冰的,哪怕对里亚比宁(哎,彼佳,你这个不走运的家伙)。一定是自己“戒掉”女人太久了,才会想起奥丽雅。话又说回来,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对奥丽雅日思夜想的?

两个姑娘的脚步声传来。谢德罗诺夫吐掉嘴里的水,抬头就看见飘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吉尔达正在走向营部。她穿着一身合体的护士制服,抱着一个仪器箱,和提着药箱的连卫生指导员柳达——对,冷冰冰的柳德米拉·普罗科菲耶夫娜·弗莱因德利赫——有说有笑。很快,柳达注意到了谢德罗诺夫,她脸上放松、开心的神情立即换回了全营都很熟悉的那副高傲、冷淡的神情。

“谢德罗诺夫中尉,早上好。我以为您的连不会这么早起来。”

“柳达,早上好。”谢德罗诺夫还是不能把注意力从“吉尔达”身上移开,哪里有些不对。姑娘们走近了,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吉尔达,这是吉尔达的“玩偶”们,这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打招呼才好。

“谢德罗诺夫中尉,您好。”这个银发的机器人走上前来向谢德罗诺夫伸出了手,用的是标准的莫斯科口音。谢德罗诺夫赶紧在裤子上擦了擦,握住了机器人的手。触感和真人别无二致,然而冰凉的硅胶感觉让他浑身打了个冷战。简直是“货物200②”的感觉。他不由自主的多抓了一秒钟,却立即感到那只冰凉的手迅速加温。谢德罗诺夫抬起头,机器人正在用和吉尔达别无二致的温柔眼神望着他,只不过眼睛是粉红色的。

②“货物200”指尸体。

“*那么小姐……我应该怎么样称呼您?*”谢德罗诺夫不由自主的还是用德语发问。

“*您可以叫我茜茜,我还有一位姐妹叫叶卡捷琳娜,您还可以指定专属于您的个人称呼*。您无需和我说德语,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在乌克兰组装的。”

“您的气质不比那位公主差。”谢德罗诺夫由衷地评价道。不管怎么说,恰如其分的赞美对女人永远有效,不管她是什么来路。

“我们需要对你们连进行例行卫生巡查。她已经连上了旅医院的服务器,过一会儿把小伙子们都叫起来吧。”柳达说完,绕过了他走向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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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申科饶有兴味的看着弗里曼围着一个附近餐馆里借来的油炸锅忙来忙去,没多久全连六十来号人的早餐配菜就齐了。搬了一夜导弹的聂克留多夫此时正无精打采的给弗里曼打着下手,即便身处食物香气之中,他似乎也断了揩油的念头了。至于全连的人员,此时正在青年旅舍一楼客厅里排着队接受卫生指导员的检查,对于卫生人员来说这不过是日常工作,而对于士兵们来说则恐怕不亚于阿芙洛狄忒西亚节,尽管除了济列科夫之外谁也不敢真的去招惹柳达。当然,柳达和里亚比宁大尉有点情况,这尽人皆知,但是谁要是当面跟柳达聊这个话题,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检查的结果——一切正常,士兵们迅速奔向饭桌。柳达结果上传后,将便携终端塞回地图包,理了理头发,开始收拾器械。

“您去喝杯水吧,我来收拾。”茜茜把试纸盒和消毒盒麻利的收进了箱子里。

“我们俩可以不用‘您’来互相称呼了,茜茜。”

“是吗?我真高兴。”

“对了,你离那个济列科夫远一点。他总是色眯眯的。”

“我会进行语言提醒的。”

“那哪儿行!这种男人,你就得让他知道厉害。”柳达说完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拇指从中指和无名指缝伸出一点点,“看这个,喔!”

茜茜停了一小会儿,然后捂着嘴笑出了声:“柳达,你的这个手势在我的情感系统里有,是被禁止模仿、使用的。”

“遗憾。让吉尔达给你授个权呗。”

“她有调试权限,是可以的,当然取决于她的意愿。我的程序限制不少,毕竟是护理工作者。”

“嘿,对了,你会不会点有趣的?比如,咱们女人想拴住男人,总得有点儿绝活,你明白吗?”

“不太明白。”

“床上的事儿!”

“明白了。嗯,预装程序里有这些,可是目前我是护理工作者,在目前运行环境下有关的程序全部无法调用,而且也没有安装相应的硬件,当然硬件端口是保留的。”

柳达听了,笑的几乎直不起腰。

“天呐,我要是这么对彼佳说话,‘对不起我的相关程序和硬件无法调用’,他可能得疯了。”

“你和彼得·普拉东诺维奇的关系是情侣关系吗?”

“你说什么呢,不是!”柳达笑着说。但过了一会儿,她渐渐不笑了。

“谁能说的准明天的事情?他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你说对不对?但是里亚比宁……彼佳有些时候老是自己拼命说个没完,絮絮叨叨的,像我父亲一样。”

“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不给他一个答复?”

“如果他老想着我怎么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我们这个营有一次被美国人盯着炸了一下午,营部换了三分之一的人,他虽然毫发无损,可那是运气好。也许有点迷信,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有‘战地老婆’的人真的容易死。”

“我想我能理解。”

“你也是女人,我觉得你没什么不一样……除了长得比我们还漂亮之外。也不会老!”柳达的口吻里带上了一点嫉妒:“但是有时候我想,如果我不答应,那他万一真出了事儿……这让我很烦恼,你明白吗?他最近一星期天天在谈什么战争结束后去哪儿生活的事情,还说他愿意去列宁格勒,说列大有个教授愿意招他攻读国际政治学副博士。”

“这可不太好。我知道这种迷信,但凡有士兵在战场上说这类事情就很容易落得个悲惨的结果。”

“所以我已经三天没搭理他了。走吧,我们去另一个排。”

“啊,我的妹妹来了。”

“卡佳来了?你怎么知道的?她有点怪怪的,跟你不太一样。”

“我是机器人啊。我当然知道呀。她是上一代产品,怎么说呢?她和人交流用的程序不怎么灵光,还像个七年级学生一样,不会谈恋爱!”

“哪儿的话!七年级我就已经招惹小伙子了。”

柳达一点也不知道叶卡捷琳娜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她收好医药包回头时被吓了一跳,因为那双碧绿色的“泽尼特-海鸥③”大眼睛离她只有几寸远。叶卡捷琳娜也意识到了她的冒失,后退了两步,略带歉意的点了点头。

“哦卡佳,你怎么像只猫儿一样?吓死我了。”

“她总是这样。走吧柳达,2排应该吃完早饭了。”

③均为光学产品生产商。

面对摆了一地的步枪箱子,塔拉申科皱了皱眉头。直属排的卡拉什步枪被收回去了一半,换来六支成色不太妙的“尼科洛夫”式。不消说,步兵4连的步枪又有缺额,就拿连部的卡拉什尼科夫给了步枪手,把用旧的尼科洛夫步枪丢给了恐怕用不上步枪的反坦克连。轻机枪也遭了难,用三挺旧的佩彻涅格式把阿拉陶式(ОЦ-128)给换走了。最可气的是每次四连的这帮家伙来抢东西的时候都没有营部的命令,但是最后特里丰诺夫中校都会一个电话打过来给他们擦屁股,每次都气的塔拉申科在后面大骂“茨冈人”、“马匪”、“巴斯马赤”。这会儿穆哈梅多夫没在连部,他可以指着四连长的鼻子把上面一套骂全再加一条“伊哈比因”。当然不管怎么样,他只能老老实实拿着旧货凑合用。

“玛瑙呼叫黄铁矿全体,我们过会儿组织步枪射击,警戒线已经拉好了,由绿松石负责,不要大惊小怪。玛瑙讲完了。”塔拉申科说完,随手把送话器挂回电台上。他想既然四连这帮惯犯喜欢抢东西,那就让他们帮忙站岗吧,反正离得最近。

“绿松石呼叫玛瑙,我们在忙着‘挖矿’。绿松石完了。”

过了一会儿,特里丰诺夫中校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黄铁矿01呼叫绿松石,你们负责警戒线,‘挖矿’交给青金石。黄铁矿01完了。”

“绿松石明白。”四连长古尔琴科大尉不情不愿的结束了通话。塔拉申科的奸计得逞了,他掏出酒壶来了一小口“阿斯巴赫”以示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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